碟中谍7：致命清算（上） Mission: Impossible – Dead Reckoning Part One7.8

用户点评

• 来自网友【Landy】的评论汤姆·克鲁斯主演的《碟中谍》系列，可说是好莱坞最成功的特工动作电影之一，暌违五年的新作《碟中谍7: 致命清算（上）》正式在内地上映。此前烂番茄一度达到99%新鲜度，创下该系列史上最好口碑。豆瓣开分8.3分，好评如潮。新作在保持系列一贯高水准的追逐、动作戏之余，故事更结合近期热门的人工智慧（AI）威胁议题，其中不乏一些有趣的设计和想象，做到与时俱进。布莱恩·德·帕尔玛在《碟中谍》以三幕剧形式成功串联起特工类型电影从古典至现代演变的三个阶段：谍战、夺宝、动作，后面几集皆以此为基础进行不同程度的糅合或改造。而在《碟中谍7》里，导演克里斯托弗·麦奎里在已经很难玩出花样的三种固定类型之外又加入了新的类型——（半）科幻元素。伊森·亨特领衔的IMF这次要对抗的敌人不再是企图挑起美俄大战以净化世界的疯狂科学家，或是奉行无政府主义、对「国家」深恶痛绝的恐怖组织；核武器即将发射的恐惧／解除危险亦不再承担时刻挑拨观众感官神经的常驻戏码，而是换成了拥有自我意识的超级AI程序「智体」。智体从社交媒体开始入侵，逐步渗透并控制了全球的电子信息系统，进而威胁到世界各国的机密情报管理。俄国潜艇被自家发射出去的鱼雷击沉、人脸识别监控系统的崩溃与篡改都是它的得意之作。为了应对波及全球的信息危机，各国情报机构开始使用打字机这种原始方式保存机密资料；而在所有需要连线网络的高科技设备均被智体操控的不利形势下，IMF只能使用内部加密通讯进行联系。换言之，面对这位新时代下隐于暗处、没有实体、来去无踪的虚拟反派，伊森和队员们却反其道而行之，采取一种古典的形式与之抗衡。《碟中谍7》在动作场面的构思与执行方面比起先前几集所强调的极度夸张、难以想象，尤其显得朴素无华、直截了当。无论是开场快刀斩乱麻的沙漠狙击战；在罗马城的熙攘街道驾驶黄色甲壳虫一路狂飙；在水城威尼斯的夜幕中狂奔、在窄巷和桥上近身肉搏，还是伊森冒险飞身跳崖、在无法刹停的蒸气火车上为夺回钥匙展开决战，从各场动作戏的场景选取，到整体氛围的塑造，都能让人深刻感受到属于八九十年代经典动作电影，不复见的老派气质与冲击力。正因如此，远不如过去几作那般复杂的动作戏逻辑——攀登越来越高的地方，然后往下跳（或防止坠落）；在速率越来越快的汽车、火车等载具里力挽狂澜——背后传递的信息是，《碟中谍7》要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关注人物的身体及其运动所散发出的情绪和魅力。如伊森在威尼斯被伪装成班吉声音的智体所欺骗，因为担心另一端伊尔莎和格蕾丝的安危，于是竭尽所能地奔跑，但还是没能阻止悲剧的发生。透过伊森未曾停歇、急促的步伐，无需任何台词解释，足以体现他与其他成员间的深厚友谊，及后痛失所爱的悲恸之情，同时也以此区别于冷酷理性的AI，反映人类情感的感性与良善一面。《碟中谍7》新增的女主角格蕾丝是一名擅长偷窃的扒手，只要与对方进行短暂的身体接触，便能施展高超的技巧，出其不意地将想要的东西偷到手。她的存在提醒我们，在虚拟数字科技全面影响人们的生产生活、人类的感知模式借助「义肢」技术向外扩张，进而被屏幕上的再现影像和符号指令主宰之前，肉身恰恰就是人类感知现实的唯一依归。于是，近距离的「偷与被偷」成为《碟中谍7》展现身体运动的另一重要面向。掌握关键信息——控制或毁灭智体——的钥匙在各方势力的手中流转，而小偷施展巧手功夫，仿佛古代的魔术师一样，让原本静止的物件伴随人物移动而「活动」起来。此外，当肉身以极富灵活、技巧的方式运作——钥匙在伊森指缝之间消失又出现（第一集也有类似的障眼法设计）——不用剪辑也能骗过观者的视觉。影片以凸显人与人、人与物接触的偷窃技艺，甚至强调由身体而不是机器制造的欺骗性，与数字时代远距离信息传输模式分庭抗礼。智体知道一旦彻底离开网络和数据，自己便毫无用处，因而派遣加百列作为自己在凡间的「信使」活动，加入到这场钥匙争夺战之中。也正因此，智体所代表的科幻元素在《碟中谍7》里属于某种意义上的被悬置的「大他者」：在虚拟世界所散布的阴影与恐慌无处不在，但自身却不具备任何威胁性，呈现出的外观类似于电脑屏保。没有实体的它需要依靠人类帮忙，透过向信使下达指令、干扰通信等途径，间接「堕入」只有身体及运动的混乱世界。进一步说，片中人类对AI失控的担忧、以古典传统的方式作为抗争手段，其实也是多年如一日坚持实拍特技的阿汤哥针对CG数字特效泛滥成灾、动作电影越来越缺乏实感的好莱坞电影工业，发出震聋发聩的抗议之声。他亲身上阵，不断用完成度极高的作品告诉业界，将身体在面临极端危险时的真实体验传递给观众，所发挥的感官上的奇妙效应，相信是数字技术批量生产的虚假影像无法比拟的。假如把同样是近期上映的《夺宝奇兵：命运转盘》与《碟中谍7》稍作对照，不难发现今天的好莱坞动作电影陷入两股力量相互拉锯抗衡的局面：已届耄耋之年的哈里森·福特只能借助CG减龄技术、绿幕摄制、复古化布景，以及动作场面使用替身等「灵丹妙药」回复青春／回到过去。阿汤哥在《碟中谍》系列的演变过程中越来越标榜实拍（在虚构的情境之中强调拍摄的真实性）的重要性，把无CG特效、卖力演出、日复一日练习及挑战惊心动魄的极限运动等作为招徕观众入场的杀手锏，亦即肉身可能遭遇的危险，以及如何克服它们——完成「不可能的任务」——既是该系列保持吸引力的最高法则，也成为现代动作片的最大「悬念」。然而，不管是以假乱真的「数字神话」，还是阿汤哥不断突破极限的「肉身神话」，都是利用好莱坞的电影机制，营造令观众沉浸其中的视觉幻象。区别在于，前者呈现的是被数据流包裹及重塑的虚拟身体，而后者沉迷、贩卖一种「真实」的危险，并藉此宣扬（物理）肉体的纯洁与不朽。两者的内在根源、想要达成的目的（取悦观众）是一致的，从属好莱坞体系内的左右互搏。每当观众对特效泛滥、毫无美感可言的量产超级英雄大片心生厌倦时，阿汤哥「拼命三郎」的敬业精神，玩命的实拍特技总能让观众回心转意，重新相信银幕上正发生的一切。《碟中谍7》对于肉身神话的热衷与建构，标志着影片俨然变成阿汤哥的个人秀，或者说，只有阿汤哥千锤百炼的身体才具备成为「不朽」的资格，其他人只是陪衬：心存至善的伊森是摧毁象征数字神话的智体的唯一人选，而包括智体在内，觊觎钥匙的各路势力都将视他为敌人。这就意味着，阿汤哥作为受众人簇拥的银幕主体，必然是孤独的。另一方面，影片将全部注意力放在身体的宏观运动上面，如追逐、打斗和高难度特技，却无暇顾及那些「偷窃」的动作细节，如正在偷东西的手，都被隐藏在了画面之外，如此自相矛盾的做法，或许也揭示了肉身神话——将身体推向越发危险的处境——的真正问题：局部的、优雅的专业主义正在消失。如果说阿汤哥银幕「肉身神话」的建构，以身体一次又一次克服极端危险作为其「不朽」的证明，那么他的「纯洁」则是来自于彻底的性冷淡（伊森从未亲吻过爱人），专注于大场面下的追逐打斗，跟007四处留情很不一样。 而在碟中谍7如此强调身体运动的作品里，将身体作为一个意志整体加以歌颂和神化，与透过局部的、微小的动作细节而引发的感觉，如正在偷东西的手、一个传达爱意的吻，又是相互冲突的。曾经占据票房半壁江山的美国商业片来到今天的中国市场已不再吃香，箇中原因一方面是国内观众对CG粗制滥造、故事不思进取的超英片产生审美疲劳；另一方面则是如今的美国主流商业片充斥着太多不知所谓的怀旧或致敬，整体却平庸无趣的知名IP续作、翻拍或重启之作。国内观众对待这类一味贩卖消费情怀、实则套路化严重的美式商业片表现出的消极态度，从多部好莱坞大片惨淡异常的票房可见一斑。不妨夸张点说，好莱坞电影在中国市场已经来到了生死存亡的边缘，《碟中谍7》无疑成为好莱坞最后的翻盘希望。那么，阿汤哥这次能在中国市场为处于低潮期的好莱坞商业片挽回颜面吗？我的答案是肯定的，原因如上文所述，在AI数字浪潮已经席卷全世界几乎所有的电影工业之时，阿汤哥是好莱坞乃至世界范围为数不多的仍然在不用替身的情况下坚持实拍特技、不断挑战自我极限的动作片巨星，光是这份永不止步的拼劲就值得敬佩。而且《碟中谍7》是从复归动作片传统的基础上讲述人类对人工智能发展迅猛的恐慌，可谓兼具复古与新意。更重要的是，国内院线很少能接触到像《碟中谍7》这样一部注重大场面、以实拍特技为核心的动作大片，比起CG特效的虚假质感，观众们肯定更愿意买票进电影院一睹阿汤哥在银幕里上天下海的飒爽英姿，细心感受充满力量感的身体影像。毕竟，如果连业界第一劳模阿汤哥都不行，就真的没人能拯救好莱坞了。原文首发于「虹膜」